永日不可暮,炎蒸毒我肠。 安得万里风,飘飖吹我裳。 昊天出华月,茂林延疏光。 仲夏苦夜短,开轩纳微凉。 虚明见纤毫,羽虫亦飞扬。 物情无巨细,自适固其常。 念彼荷戈士,穷年守边疆。 何由一洗濯,执热互相望。 竟夕击刁斗,喧声连万方。 青紫虽被体,不如早还乡。 北城悲笳发,鹳鹤号且翔。 况复烦促倦,激烈思时康。
西泠烟雨岳王宫,鬼气阴森碧树丛。 函谷金人长堕泪,昭陵石马自嘶风。 半天雷电金牌冷,一族风波夜壑红。 泥塑岳侯铁铸桧,只令千载骂奸雄。
昨夜吴中雪,子猷佳兴发。 万里浮云卷碧山,青天中道流孤月。 孤月沧浪河汉清,北斗错落长庚明。 怀余对酒夜霜白,玉床金井冰峥嵘。 人生飘忽百年内,且须酣畅万古情。 君不能狸膏金距学斗鸡,坐令鼻息吹虹霓。 君不能学哥舒,横行青海夜带刀,西屠石堡取紫袍。 吟诗作赋北窗里,万言不直一杯水。 世人闻此皆掉头,有如东风射马耳。 鱼目亦笑我,请与明月同。 骅骝拳局不能食,蹇驴得志鸣春风。 折杨皇华合流俗,晋君听琴枉清角。 巴人谁肯和阳春,楚地由来贱奇璞。 黄金散尽交不成,白首为儒身被轻。 一谈一笑失颜色,苍蝇贝锦喧谤声。 曾参岂是杀人者,谗言三及慈母惊。 与君论心握君手,荣辱于余亦何有。 孔圣犹闻伤凤麟,董龙更是何鸡狗。 一生傲岸苦不谐,恩疏媒劳志多乖。 严陵高揖汉天子,何必长剑拄颐事玉阶。 达亦不足贵,穷亦不足悲。 韩信羞将绛灌比,祢衡耻逐屠沽儿。 君不见李北海,英风豪气今何在? 君不见裴尚书,土坟三尺蒿棘居。 少年早欲五湖去,见此弥将钟鼎疏。
【其一】 草阁柴扉星散居,浪翻江黑雨飞初。 山禽引子哺红果,溪友得钱留白鱼。 【其二】 商胡离别下扬州,忆上西陵故驿楼。 为问淮南米贵贱,老夫乘兴欲东流。 【其三】 一辞故国十经秋,每见秋瓜忆故丘。 今日南湖采薇蕨,何人为觅郑瓜州。 【其四】 沈范早知何水部,曹刘不待薛郎中。 独当省署开文苑,兼泛沧浪学钓翁。 【其五】 李陵苏武是吾师,孟子论文更不疑。 一饭未曾留俗客,数篇今见古人诗。 【其六】 复忆襄阳孟浩然,清诗句句尽堪传。 即今耆旧无新语,漫钓槎头缩颈鳊。 【其七】 陶冶性灵存底物,新诗改罢自长吟。 孰知二谢将能事,颇学阴何苦用心。 【其八】 不见高人王右丞,蓝田丘壑漫寒藤。 最传秀句寰区满,未绝风流相国能。 【其九】 先帝贵妃今寂寞,荔枝还复入长安。 炎方每续朱樱献,玉座应悲白露团。 【其十】 忆过泸戎摘荔枝,青峰隐映石逶迤。 京中旧见无颜色,红颗酸甜只自知。 【其十一】 翠瓜碧李沈玉甃,赤梨葡萄寒露成。 可怜先不异枝蔓,此物娟娟长远生。 【其十二】 侧生野岸及江蒲,不熟丹宫满玉壶。 云壑布衣骀背死,劳生重马翠眉须。
良人昨日去,明月又不圆。 别时各有泪,零落青楼前。 君泪濡罗巾,妾泪满路尘。 罗巾长在手,今得随妾身。 路尘如得风,得上君车轮。 渔阳千里道,近如中门限。 中门逾有时,渔阳长在眼。 生在绿罗下,不识渔阳道。 良人自戍来,夜夜梦中到。
江南二月春,东风转绿蘋。 不知谁家子,看花桃李津。 白雪凝琼貌,明珠点绛唇。 行人咸息驾,争拟洛川神。
济济京城内,赫赫王侯居。 冠盖荫四术,朱轮竟长衢。 朝集金张馆,暮宿许史庐。 南邻击钟磬,北里吹笙竽。 寂寂杨子宅,门无卿相舆。 寥寥空宇中,所讲在玄虚。 言论准宣尼,辞赋拟相如。 悠悠百世后,英名擅八区。
束缊宵行十里强。挑得诗囊,抛了衣囊。天寒路滑马蹄僵,元是王郎,来送刘郎。 酒酣耳热说文章。惊倒邻墙,推倒胡床。旁观拍手笑疏狂,疏又何妨,狂又何妨。
众得处分,退而递相谓曰:“我等众人,不须澄心用意作偈,将呈和尚。有何所益?神秀上座,现为教授师,必是他得。我辈谩作偈颂,枉用心力。”诸人闻语,总皆息心,成言我等已后,依止秀师,何烦作偈。神秀思惟,诸人不呈偈者,为我与他为教授师,我须作偈将呈和尚。若不呈偈,和尚如何知我心中见解深浅?我呈偈意,求法即善,觅祖即恶,却同凡心,夺其圣位奚别?若不呈偈,终不得法,大难大难。五祖堂前,有步廊三间,拟请供奉卢珍画《楞伽经》变相,及五祖血脉图,流传供养。神秀作偈成已,数度欲呈,行至堂前,心中恍惚,遍身汗流,拟呈不得,前后经四日,一十三度呈偈不得。秀乃思惟,不如向廊下书著,从他和尚看见,忽若道好,即出礼拜,云是秀作;若道不堪,枉向山中数年,受人礼拜,更修何道。是夜三更,不使人知,自执灯,书偈于南廊壁间,呈心所见。偈曰:身是菩提树,心如明镜台,时时勤拂拭,勿使惹尘埃。秀书偈了,便却归房,人总不知。秀复思惟,五祖明日,见偈欢喜,即我与法有缘,若言不堪,自是我迷,宿业障重,不合得法,圣意难测。房中思想,坐卧不安,直至五更。
曹沫者,鲁人也,以勇力事鲁庄公。庄公好力。曹沫为鲁将,与齐战,三败北。鲁庄公惧,乃献遂邑之地以和。犹复以为将。 齐桓公许与鲁会于柯而盟。桓公与庄公既盟于坛上,曹沫执匕首劫齐桓公,桓公左右莫敢动,而问曰:「子将何欲?」曹沫曰:「齐强鲁弱,而大国侵鲁亦甚矣。今鲁城坏即压齐境,君其图之。」桓公乃许尽归鲁之侵地。既已言,曹沫投其匕首,下坛,北面就群臣之位,颜色不变,辞令如故。桓公怒,欲倍其约。管仲曰:「不可。夫贪小利以自快,弃信于诸侯,失天下之援,不如与之。」于是桓公乃遂割鲁侵地,曹沫三战所亡地尽复予鲁。 其后百六十有七年而吴有专诸之事。 专诸者,吴堂邑人也。伍子胥之亡楚而如吴也,知专诸之能。伍子胥既见吴王僚,说以伐楚之利。吴公子光曰:「彼伍员父兄皆死于楚而员言伐楚,欲自为报私雠也,非能为吴。」吴王乃止。伍子胥知公子光之欲杀吴王僚,乃曰:「彼光将有内志,未可说以外事。」乃进专诸于公子光。 光之父曰吴王诸樊。诸樊弟三人:次曰馀祭,次曰夷眛,次曰季子札。诸樊知季子札贤而不立太子,以次传三弟,欲卒致国于季子札。诸樊既死,传馀祭。馀祭死,传夷眛。夷眛死,当传季子札;季子札逃不肯立,吴人乃立夷眛之子僚为王。公子光曰:「使以兄弟次邪,季子当立;必以子乎,则光真适嗣,当立。」故尝阴养谋臣以求立。 光既得专诸,善客待之。九年而楚平王死。春,吴王僚欲因楚丧,使其二弟公子盖馀、属庸将兵围楚之灊;使延陵季子于晋,以观诸侯之变。楚发兵绝吴将盖馀、属庸路,吴兵不得还。于是公子光谓专诸曰:「此时不可失,不求何获!且光真王嗣,当立,季子虽来,不吾废也。」专诸曰:「王僚可杀也。母老子弱,而两弟将兵伐楚,楚绝其后。方今吴外困于楚,而内空无骨鲠之臣,是无如我何。」公子光顿首曰:「光之身,子之身也。」 四月丙子,光伏甲士于窟室中,而具酒请王僚。王僚使兵陈自宫至光之家,门户阶陛左右,皆王僚之亲戚也。夹立侍,皆持长铍。酒既酣,公子光详为足疾,入窟室中,使专诸置匕首鱼炙之腹中而进之。既至王前,专诸擘鱼,因以匕首刺王僚,王僚立死。左右亦杀专诸,王人扰乱。公子光出其伏甲以攻王僚之徒,尽灭之,遂自立为王,是为阖闾。阖闾乃封专诸之子以为上卿。 其后七十馀年而晋有豫让之事。 豫让者,晋人也,故尝事范氏及中行氏,而无所知名。去而事智伯,智伯甚尊宠之。及智伯伐赵襄子,赵襄子与韩、魏合谋灭智伯,灭智伯之后而三分其地。赵襄子最怨智伯,漆其头以为饮器。豫让遁逃山中,曰:「嗟乎!士为知己者死,女为说己者容。今智伯知我,我必为报雠而死,以报智伯,则吾魂魄不愧矣。」乃变名姓为刑人,入宫涂厕,中挟匕首,欲以刺襄子。襄子如厕,心动,执问涂厕之刑人,则豫让,内持刀兵,曰:「欲为智伯报仇!」左右欲诛之。襄子曰:「彼义人也,吾谨避之耳。且智伯亡无后,而其臣欲为报仇,此天下之贤人也。」卒醳去之。 居顷之,豫让又漆身为厉,吞炭为哑,使形状不可知,行乞于市。其妻不识也。行见其友,其友识之,曰:「汝非豫让邪?」曰:「我是也。」其友为泣曰:「以子之才,委质而臣事襄子,襄子必近幸子。近幸子,乃为所欲,顾不易邪?何乃残身苦形,欲以求报襄子,不亦难乎!」豫让曰:「既已委质臣事人,而求杀之,是怀二心以事其君也。且吾所为者极难耳!然所以为此者,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怀二心以事其君者也。」 既去,顷之,襄子当出,豫让伏于所当过之桥下。襄子至桥,马惊,襄子曰:「此必是豫让也。」使人问之,果豫让也。于是襄子乃数豫让曰:「子不尝事范、中行氏乎?智伯尽灭之,而子不为报雠,而反委质臣于智伯。智伯亦已死矣,而子独何以为之报雠之深也?」豫让曰:「臣事范、中行氏,范、中行氏皆众人遇我,我故众人报之。至于智伯,国士遇我,我故国士报之。」襄子喟然叹息而泣曰:「嗟乎豫子!子之为智伯,名既成矣,而寡人赦子,亦已足矣。子其自为计,寡人不复释子!」使兵围之。豫让曰:「臣闻明主不掩人之美,而忠臣有死名之义。前君已宽赦臣,天下莫不称君之贤。今日之事,臣固伏诛,然愿请君之衣而击之,焉以致报雠之意,则虽死不恨。非所敢望也,敢布腹心!」于是襄子大义之,乃使使持衣与豫让。豫让拔剑三跃而击之,曰:「吾可以下报智伯矣!」遂伏剑自杀。死之日,赵国志士闻之,皆为涕泣。 其后四十馀年而轵有聂政之事。 聂政者,轵深井里人也。杀人避仇,与母、姊如齐,以屠为事。久之,濮阳严仲子事韩哀侯,与韩相侠累有邵。严仲子恐诛,亡去,游求人可以报侠累者。至齐,齐人或言聂政勇敢士也,避仇隐于屠者之间。严仲子至门请,数反,然后具酒自畅聂政母前。酒酣,严仲子奉黄金百溢,前为聂政母寿。聂政惊怪其厚,固谢严仲子:.严仲子固进,而聂政谢曰:“臣幸有老母,家贫,客游以为狗屠,可以旦夕得甘毳以养亲。亲供养备,不敢当仲子之赐。”严仲子辟人.因为聂政言曰:“臣有仇,而行游诸侯众矣;然至齐,窃闻足下义甚高,故进百金者,将用为大人粗粝之费,得以交足下之骥,岂敢以有求望邪!”聂政曰:“臣所以降志辱身居市井屠者.徒幸以养老母;老母在,政身未敢以许人也。”严仲子固让,聂政竞不肯受也。然严仲子卒备宾主之礼而去。久之,聂政母死。既已葬,除服,聂政曰:“嗟乎!政乃市井之人,鼓刀以屠;而严仲子乃诸侯之卿相也,不远千里,枉车骑而交臣。臣之所以待之,至浅鲜矣,未有大功可以称者,而严仲子奉百金为亲寿,我虽不受,然是者徒深知政也。夫贤者以感忿睚眦之意而亲信穷僻之人,而政独安得嘿然而已乎!且前曰要政,政徒以老母;老母今以天年终,政将为知己者用。”乃遂西至濮阳,见严仲子曰:“前曰所以不许仲子者,徒以亲在;今不幸而母以天年终。仲子所欲报仇者为谁?请得从事焉!”严仲子具告曰:“臣之仇韩相侠累,侠累又韩君之季父也,宗族盛多,居处兵卫甚设,臣欲使人刺之,终莫能就。今足下幸而不弃,请益其车骑壮士可为足下辅翼者。”聂政曰:“韩之与卫,相去中间不甚远,今杀人之相,相又国君之亲,此其势不可以多人,多人不能无生得失,生得失则语泄,语泄是韩举国而与仲子为雠,岂不殆哉!”遂谢车骑人徒,聂政乃辞独行。杖剑至韩,韩相侠累方坐府上,持兵戟而卫侍者甚众。聂政直人,上阶刺杀侠累,左右大乱i聂政大呼,所击杀者数十人,因自皮面决眼,自屠出肠,遂以死。韩取聂政尸暴于市,购问莫知谁子。于是韩县购之,有能言杀相侠累者予千金。久之莫知也。政姊荣闻人有刺杀韩相者,贼不得,国不知其名姓,暴其尸而县之千金,乃於邑曰:“其是吾弟与?嗟乎,严仲子知吾弟!”立起,如韩.之市,而死者果政也,伏尸哭极哀,曰:“是轵深井里所谓聂政者也。”市行者诸众人皆曰:“此人暴虐吾国相,王县购其名姓千金.夫人不闻与?何敢来识之也?”荣应之曰:“闻之。然政所以蒙污辱自弃于市贩之间者,为老母幸无恙,妾未嫁也。亲既以天年下世,妾已嫁夫,严仲子乃察举吾弟困污之中而交之,泽厚矣,可奈何!士固为知己者死,今乃以妾尚在之故,重自刑以绝从,妾其奈何畏殁身之诛,终灭贤弟之名!”大惊韩市人。乃大呼天者三,卒於邑悲哀而死政之旁。晋、楚、齐、卫闻之,皆曰:“非独政能也.乃其姊亦烈女也。乡使政诚知其姊无濡忍之志,不重暴骸之难,必绝险千里以列其名,姊弟俱谬于韩市者,亦未必敢以身许严仲子也。严仲子亦可谓知人能得士矣!”其后二百二十余年秦有荆轲之事。 荆轲者,卫人也。其先乃齐人,徙于卫,卫人谓之庆卿。而之燕,燕人谓之荆卿。 荆卿好读书击剑,以术说卫元君,卫元君不用。其后秦伐魏,置东郡,徙卫元君之支属于野王。 荆轲尝游过榆次,与盖聂论剑,盖聂怒而目之。荆轲出,人或言复召荆卿。盖聂曰:「曩者吾与论剑有不称者,吾目之;试往,是宜去,不敢留。」使使往之主人,荆卿则已驾而去榆次矣。使者还报,盖聂曰:「固去也,吾曩者目摄之!」 荆轲游于邯郸,鲁句践与荆轲博,争道,鲁句践怒而叱之,荆轲嘿而逃去,遂不复会。 荆轲既至燕,爱燕之狗屠及善击筑者高渐离。荆轲嗜酒,日与狗屠及高渐离饮于燕市,酒酣以往,高渐离击筑,荆轲和而歌于市中,相乐也,已而相泣,旁若无人者。荆轲虽游于酒人乎,然其为人沈深好书;其所游诸侯,尽与其贤豪长者相结。其之燕,燕之处士田光先生亦善待之,知其非庸人也。 居顷之,会燕太子丹质秦亡归燕。燕太子丹者,故尝质于赵,而秦王政生于赵,其少时与丹欢。及政立为秦王,而丹质于秦。秦王之遇燕太子丹不善,故丹怨而亡归。归而求为报秦王者,国小,力不能。其后秦日出兵山东以伐齐、楚、三晋,稍蚕食诸侯,且至于燕,燕君臣皆恐祸之至。太子丹患之,问其傅鞠武。武对曰:「秦地遍天下,威胁韩、魏、赵氏,北有甘泉、谷口之固,南有泾、渭之沃,擅巴、汉之饶,右陇、蜀之山,左关、殽之险,民众而士厉,兵革有馀。意有所出,则长城之南,易水以北,未有所定也。柰何以见陵之怨,欲批其逆鳞哉!」丹曰:「然则何由?」对曰:「请入图之。」 居有闲,秦将樊于期得罪于秦王,亡之燕,太子受而舍之。鞠武谏曰:「不可。夫以秦王之暴而积怒于燕,足为寒心,又况闻樊将军之所在乎?是谓『委肉当饿虎之蹊』也,祸必不振矣!虽有管、晏,不能为之谋也。愿太子疾遣樊将军入匈奴以灭口。请西约三晋,南连齐、楚,北购于单于,其后乃可图也。」太子曰:「太傅之计,旷日弥久,心惛然,恐不能须臾。且非独于此也,夫樊将军穷困于天下,归身于丹,丹终不以迫于强秦而弃所哀怜之交,置之匈奴,是固丹命卒之时也。愿太傅更虑之。」鞠武曰:「夫行危欲求安,造祸而求福,计浅而怨深,连结一人之后交,不顾国家之大害,此所谓『资怨而助祸』矣。夫以鸿毛燎于炉炭之上,必无事矣。且以雕鸷之秦,行怨暴之怒,岂足道哉!燕有田光先生,其为人智深而勇沈,可与谋。」太子曰:「愿因太傅而得交于田先生,可乎?」鞠武曰:「敬诺。」出见田先生,道「太子愿图国事于先生也」。田光曰:「敬奉教。」乃造焉。 太子逢迎,却行为导,跪而蔽席。田光坐定,左右无人,太子避席而请曰:「燕秦不两立,愿先生留意也。」田光曰:「臣闻骐骥盛壮之时,一日而驰千里;至其衰老,驽马先之。今太子闻光盛壮之时,不知臣精已消亡矣。虽然,光不敢以图国事,所善荆卿可使也。」太子曰:「愿因先生得结交于荆卿,可乎?」田光曰:「敬诺。」即起,趋出。太子送至门,戒曰:「丹所报,先生所言者,国之大事也,愿先生勿泄也!」田光俯而笑曰:「诺。」偻行见荆卿,曰:「光与子相善,燕国莫不知。今太子闻光壮盛之时,不知吾形已不逮也,幸而教之曰『燕秦不两立,愿先生留意也』。光窃不自外,言足下于太子也,愿足下过太子于宫。」荆轲曰:「谨奉教。」田光曰:「吾闻之,长者为行,不使人疑之。今太子告光曰:『所言者,国之大事也,愿先生勿泄』,是太子疑光也。夫为行而使人疑之,非节侠也。」欲自杀以激荆卿,曰:「愿足下急过太子,言光已死,明不言也。」因遂自刎而死。 荆轲遂见太子,言田光已死,致光之言。太子再拜而跪,膝行流涕,有顷而后言曰:「丹所以诫田先生毋言者,欲以成大事之谋也。今田先生以死明不言,岂丹之心哉!」荆轲坐定,太子避席顿首曰:「田先生不知丹之不肖,使得至前,敢有所道,此天之所以哀燕而不弃其孤也。今秦有贪利之心,而欲不可足也。非尽天下之地,臣海内之王者,其意不厌。今秦已虏韩王,尽纳其地。又举兵南伐楚,北临赵;王剪将数十万之众距漳、邺,而李信出太原、云中。赵不能支秦,必入臣,入臣则祸至燕。燕小弱,数困于兵,今计举国不足以当秦。诸侯服秦,莫敢合从。丹之私计愚,以为诚得天下之勇士使于秦,窥以重利;秦王贪,其势必得所愿矣。诚得劫秦王,使悉反诸侯侵地,若曹沫之与齐桓公,则大善矣;则不可,因而刺杀之。彼秦大将擅兵于外而内有乱,则君臣相疑,以其闲诸侯得合从,其破秦必矣。此丹之上愿,而不知所委命,唯荆卿留意焉。」久之,荆轲曰:「此国之大事也,臣驽下,恐不足任使。」太子前顿首,固请毋让,然后许诺。于是尊荆卿为上卿,舍上舍。太子日造门下,供太牢具,异物闲进,车骑美女恣荆轲所欲,以顺适其意。 久之,荆轲未有行意。秦将王剪破赵,虏赵王,尽收入其地,进兵北略地至燕南界。太子丹恐惧,乃请荆轲曰:「秦兵旦暮渡易水,则虽欲长侍足下,岂可得哉!」荆轲曰:「微太子言,臣愿谒之。今行而毋信,则秦未可亲也。夫樊将军,秦王购之金千斤,邑万家。诚得樊将军首与燕督亢之地图,奉献秦王,秦王必说见臣,臣乃得有以报。」太子曰:「樊将军穷困来归丹,丹不忍以己之私而伤长者之意,愿足下更虑之!」 荆轲知太子不忍,乃遂私见樊于期曰:「秦之遇将军可谓深矣,父母宗族皆为戮没。今闻购将军首金千斤,邑万家,将柰何?」于期仰天太息流涕曰:「于期每念之,常痛于骨髓,顾计不知所出耳!」荆轲曰:「今有一言可以解燕国之患,报将军之仇者,何如?」于期乃前曰:「为之柰何?」荆轲曰:「愿得将军之首以献秦王,秦王必喜而见臣,臣左手把其袖,右手揕其匈,然则将军之仇报而燕见陵之愧除矣。将军岂有意乎?」樊于期偏袒扼捥而进曰:「此臣之日夜切齿腐心也,乃今得闻教!」遂自刭。太子闻之,驰往,伏尸而哭,极哀。既已不可柰何,乃遂盛樊于期首函封之。 于是太子豫求天下之利匕首,得赵人徐夫人匕首,取之百金,使工以药淬之,以试人,血濡缕,人无不立死者。乃装为遣荆卿。燕国有勇士秦舞阳,年十三,杀人,人不敢忤视。乃令秦舞阳为副。荆轲有所待,欲与俱;其人居远未来,而为治行。顷之,未发,太子迟之,疑其改悔,乃复请曰:「日已尽矣,荆卿岂有意哉?丹请得先遣秦舞阳。」荆轲怒,叱太子曰:「何太子之遣?往而不返者,竖子也!且提一匕首入不测之强秦,仆所以留者,待吾客与俱。今太子迟之,请辞决矣!」遂发。 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,皆白衣冠以送之。至易水之上,既祖,取道,高渐离击筑,荆轲和而歌,为变徵之声,士皆垂泪涕泣。又前而为歌曰:「风萧萧兮易水寒,壮士一去兮不复还!」复为羽声慨,士皆瞋目,发尽上指冠。于是荆轲就车而去,终已不顾。 遂至秦,持千金之资币物,厚遗秦王宠臣中庶子蒙嘉。嘉为先言于秦王曰:「燕王诚振怖大王之威,不敢举兵以逆军吏,愿举国为内臣,比诸侯之列,给贡职如郡县,而得奉守先王之宗庙。恐惧不敢自陈,谨斩樊于期之头,及献燕督亢之地图,函封,燕王拜送于庭,使使以闻大王,唯大王命之。」秦王闻之,大喜,乃朝服,设九宾,见燕使者咸阳宫。荆轲奉樊于期头函,而秦舞阳奉地图柙,以次进。至陛,秦舞阳色变振恐,群臣怪之。荆轲顾笑舞阳,前谢曰:「北蕃蛮夷之鄙人,未尝见天子,故振慑。愿大王少假借之,使得毕使于前。」秦王谓轲曰:「取舞阳所持地图。」轲既取图奏之,秦王发图,图穷而匕首见。因左手把秦王之袖,而右手持匕首揕之。未至身,秦王惊,自引而起,袖绝。拔剑,剑长,操其室。时惶急,剑坚,故不可立拔。荆轲逐秦王,秦王环柱而走。群臣皆愕,卒起不意,尽失其度。而秦法,群臣侍殿上者不得持尺寸之兵;诸郎中执兵皆陈殿下,非有诏召不得上。方急时,不及召下兵,以故荆轲乃逐秦王。而卒惶急,无以击轲,而以手共搏之。是时侍医夏无且以其所奉药囊提荆轲也。秦王方环柱走,卒惶急,不知所为,左右乃曰:「王负剑!」负剑,遂拔以击荆轲,断其左股。荆轲废,乃引其匕首以擿秦王,不中,中桐柱。秦王复击轲,轲被八创。轲自知事不就,倚柱而笑,箕踞以骂曰:「事所以不成者,以欲生劫之,必得约契以报太子也。」于是左右既前杀轲,秦王不怡者良久。已而论功,赏群臣及当坐者各有差,而赐夏无且黄金二百溢,曰:「无且爱我,乃以药囊提荆轲也。」 于是秦王大怒,益发兵诣赵,诏王剪军以伐燕。十月而拔蓟城。燕王喜、太子丹等尽率其精兵东保于辽东。秦将李信追击燕王急,代王嘉乃遗燕王喜书曰:「秦所以尤追燕急者,以太子丹故也。今王诚杀丹献之秦王,秦王必解,而社稷幸得血食。」其后李信追丹,丹匿衍水中,燕王乃使使斩太子丹,欲献之秦。秦复进兵攻之。后五年,秦卒灭燕,虏燕王喜。 其明年,秦并天下,立号为皇帝。于是秦逐太子丹、荆轲之客,皆亡。高渐离变名姓为人庸保,匿作于宋子。久之,作苦,闻其家堂上客击筑,傍偟不能去。每出言曰:「彼有善有不善。」从者以告其主,曰:「彼庸乃知音,窃言是非。」家丈人召使前击筑,一坐称善,赐酒。而高渐离念久隐畏约无穷时,乃退,出其装匣中筑与其善衣,更容貌而前。举坐客皆惊,下与抗礼,以为上客。使击筑而歌,客无不流涕而去者。宋子传客之,闻于秦始皇。秦始皇召见,人有识者,乃曰:「高渐离也。」秦皇帝惜其善击筑,重赦之,乃矐其目。使击筑,未尝不称善。稍益近之,高渐离乃以铅置筑中,复进得近,举筑朴秦皇帝,不中。于是遂诛高渐离,终身不复近诸侯之人。 鲁句践已闻荆轲之刺秦王,私曰:「嗟乎,惜哉其不讲于刺剑之术也!甚矣吾不知人也!曩者吾叱之,彼乃以我为非人也!」 太史公曰:世言荆轲,其称太子丹之命,「天雨粟,马生角」也,太过。又言荆轲伤秦王,皆非也。始公孙季功、董生与夏无且游,具知其事,为余道之如是。自曹沫至荆轲五人,此其义或成或不成,然其立意较然,不欺其志,名垂后世,岂妄也哉!
冯正中词虽不失五代风格,而堂庑特大,开北宋一代风气。与中、后二主词皆在《花间》范围之外,宜《花间集》中不登其只字也。
乾上兑下,履虎尾,不咥人。亨。 初九,素履往,无咎。 九二,履道坦坦,幽人贞吉。 六三,眇能视,跛能履,履虎尾,咥人,凶。武人为于大君。 九四,履虎尾,愬愬,终吉。 九五,夬履,贞厉。 上九,视履考祥,其旋元吉。
或问卜筮。曰:“德斯益,否斯损。”曰:“何谓也?”“吉而济,凶而救之谓益;吉而恃,凶而怠之谓损。” 或问曰时群忌。曰:“此天地之数也,非吉凶所生也,东方主生,死者不鲜;西方主杀,生者不寡,南方火也,居之不燋;北方水也,蹈之不沈。故甲子昧爽,殷灭周兴;咸阳之地,秦亡汉隆。 或问五三之位周应也,茏虎之会晋祥也。曰:“官府设陈,富贵者值之;布衣寓焉,不符其爵也,狱犴若居,有罪者触之;贞良入焉,不受其罚也。”或曰:“然则日月可废欤?”曰:“否。曰元辰,先王所用也,人承天地,故动静焉顺焉。顺其阴阳,顺其日辰,顺其度数。内有顺实,外有顺文,文实顺,理也,休〕徵之符,自然应也。故盗泉、朝歌,孔、墨不由,恶其名者,顺其心也。苟无其实,徼福于忌,斯成难也。” 或曰:“祈请者诚以接神,自然应也。故精以底之,牺牲玉帛,以昭祈请,吉朔以通之。礼云礼云,玉帛云乎哉?请云祈云,酒膳云乎哉?非其礼则或愆,非其请则不应。” 或问祈请可否。曰:“气物应感则可,性命自然则否。”或问:“避疾厄,有诸?”曰,“夫疾厄,何为者也?非身则神身。不可避,神不可逃;可避非身,可逃非神也。持身随天,万里不逸,譬诸孺子掩目巨夫之掖,而曰逃可乎?” 或问人形有相。曰:“盖有之焉。夫神气形容之相包也,自然矣。贰之于行,参之于时,相成也,亦参相败也。其数众矣,其变多矣,亦有上中下品云尔。” 或问神仙之术。曰:“诞哉!末之也已矣。圣人弗学,非恶生也。终始,运也,短长,数也。运数非人力之为也。”曰:“亦有仙人乎?”曰:“僬侥桂莽,产乎异俗,就有仙人,亦殊类矣。” 或问:”有数百岁人乎?”曰:“力称乌获,捷言羌、亥,勇期贲、育,圣云仲尼,寿称彭祖,物有俊杰,不可诬也。” 或问:“凡寿者必有道,非习之功。”曰:“夫惟寿,则惟能用道,惟能用道,则性寿矣。苟非其性也,修不至也。学必至圣,可以尽性,寿必用道,所以尽命。” 或曰:“人有自变化而仙者,信乎?”曰:“未之前闻也。然则异也,非仙也。男化为女者有矣,死人复生者有矣,夫岂人之性哉?气数不存焉。” 或问曰:“有养性乎?”曰:“养性秉中和,守之以生而已。爱亲、爱德、爱力、爱神,之谓啬,否则不宣,过则不澹。故君子节宣其气,勿使有所壅闭滞底。昏乱百度则生疾,故喜怒哀乐思虑必得其中,所以养神也;寒暄虚盈消息必得其中,所以养体也。善治气者,由禹之治水也。若夫导引蓄气,历藏内视,过则失中,可以治疾,皆非养性之圣术也。夫屈者以乎申也,蓄者以乎虚也,内者以乎外也。气宜宣而遏之,体宜调而矫之,神宜平而抑之,必有失和者矣。夫善养性者无常术,得其和而已矣。邻脐二寸谓之关,关者所以关藏呼吸之气,以禀授四体也。故气长者以关息,气短者其息稍升,其脉稍促,其神稍越,至于以肩息而气舒,其神稍专,至于以关息而气衍矣。故道者,常致气于关,是谓要术。凡阳气生养,阴气消杀,和喜之徒,其气阳也,故养性者,崇其阳而绌其阴。阳极则元,阴极则凝,元则有悔,凝则有凶。夫物不能为春,故候天春而生,人则不然,存吾春而已矣。药者疗也,所以治疾也,无疾则勿药可也。肉不胜食气,况于药乎?寒斯热,热则致滞,阴药之用也,唯适其宜,则不为害,若己气平也,则必有伤。唯针火亦如之。故养性者,不多服也,唯在乎节之而已矣。” 或问:“仁者寿,何谓也?”曰:“仁者内不伤性,外不伤物,上不违天,下不违人,处正居中,形神以和,故咎徵不至,而休嘉集之,寿之术也。”曰:“颜、冉何?”曰:“命也,麦不终夏,花不济春,如和气何?虽云其短,长亦在其中矣。” 或问黄白之俦。曰,“傅毅论之当也。燔埴为瓦则可,烁瓦为铜则不可,以自然验于不然,诡哉!歒犬羊之肉以造马牛,不几矣,不其然欤?” 世称纬书,仲尼之作也,臣悦叔父故司空爽辨之,盖发其伪也。有起于中兴之前,终张之徒之作乎?或曰:“杂。”曰:“以己杂仲尼乎?以仲尼杂己乎?若彼者,以仲尼杂己而已。然则可谓八十一首,非仲尼之作矣。”或曰:“燔诸?”曰:“仲尼之作则否,有取焉则可,曷其燔?在上者不受虚言,不听浮术,不采华名,不兴伪事;言必有用,术必有典,名必有实,事必有功。”
臣光曰:智伯之亡也,才胜德也。夫才与德异,而世俗莫之能辨,通谓之贤,此其所以失人也。夫聪察强毅之谓才,正直中和之谓德。才者,德之资也;德者,才之帅也。……是故才德全尽谓之圣人,才德兼亡谓之愚人,德胜才谓之君子,才胜德谓之小人。凡取人之术,苟不得圣人、君子而与之,与其得小人,不若得愚人。何则?君子挟才以为善,小人挟才以为恶。挟才以为善者,善无不至矣;挟才以为恶者,恶亦无不至矣。
欲知平直,则必准绳;欲知方圆,则必规矩;人主欲自知,则必直士。故天子立辅弼,设师保,所以举过也。夫人固不能自知,人主犹甚。存亡安危,勿求于外,务在自知。
四年春,齐侯以诸侯之师侵蔡,蔡溃,遂伐楚。 楚子使与师言曰:“君处北海,寡人处南海,唯是风马牛不相及也。不虞君之涉吾地也,何故?”管仲对曰:“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太公曰:‘五侯九伯,女实征之,以夹辅周室。’赐我先君履:东至于海,西至于河,南至于穆陵,北至于无棣。尔贡包茅不入,王祭不共,无以缩酒,寡人是征;昭王南征而不复,寡人是问。”对曰:“贡之不入,寡君之罪也,敢不共给?昭王之不复,君其问诸水滨。”师进,次于陉。 夏,楚子使屈完如师。师退,次于召陵。齐侯陈诸侯之师,与屈完乘而观之。齐侯曰:“岂不榖是为?先君之好是继,与不榖同好,何如?”对曰:“君惠徼福于敝邑之社稷,辱收寡君,寡君之愿也。”齐侯曰:“以此众战,谁能御之!以此攻城,何城不克!”对曰:“君若以德绥诸侯,谁敢不服?君若以力,楚国方城以为城,汉水以为池,虽众,无所用之!” 屈完及诸侯盟。
亮躬耕陇亩,好为《梁父吟》。身长八尺,每自比于管仲、乐毅,时人莫之许也。惟博陵崔州平、颍川徐庶元直与亮友善,谓为信然。 时先主屯新野。徐庶见先主,先主器之,谓先主曰:“诸葛孔明者,卧龙也,将军岂愿见之乎?”先主曰:“君与俱来。”庶曰:“此人可就见,不可屈致也。将军宜枉驾顾之。” 由是先主遂诣亮,凡三往,乃见。因屏人曰:“汉室倾颓,奸臣窃命,主上蒙尘。孤不度德量力,欲信大义于天下,而智术浅短,遂用猖蹶,至于今日。然志犹未已,君谓计将安出?” 亮答曰:“自董卓已来,豪杰并起,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。曹操比于袁绍,则名微而众寡,然操遂能克绍,以弱为强者,非惟天时,抑亦人谋也。今操已拥百万之众,挟天子而令诸侯,此诚不可与争锋。孙权据有江东,已历三世,国险而民附,贤能为之用,此可以为援而不可图也。荆州北据汉、沔,利尽南海,东连吴会,西通巴、蜀,此用武之国,而其主不能守,此殆天所以资将军,将军岂有意乎?益州险塞,沃野千里,天府之土,高祖因之以成帝业。刘璋暗弱,张鲁在北,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,智能之士思得明君。将军既帝室之胄,信义著于四海,总揽英雄,思贤如渴,若跨有荆、益,保其岩阻,西和诸戎,南抚夷越,外结好孙权,内修政理;天下有变,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、洛,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,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?诚如是,则霸业可成,汉室可兴矣。” 先主曰:“善!”于是与亮情好日密。 关羽、张飞等不悦,先主解之曰:“孤之有孔明,犹鱼之有水也。愿诸君勿复言。”羽、飞乃止。
孟子曰:“贤者以其昭昭,使人昭昭;今以其昏昏,使人昭昭。”
群臣奏入,下于有司;公卿集议,复奏行之。其所行者,著为故事,因时增易,百职准以决事。自汉以来皆然,舍是无以为政。然有治不治者,以实则治,以文则不治。若徒以文也,譬之优偶之戏,衣冠言貌,陈事辨理,无不合度,而岂其实哉!
俭则约,约则百善俱兴;侈则肆,肆则百恶俱纵。
冬至宵难短,孤眠恨自长。 枕单寒入梦,窗破月窥床。
竹斋眠听雨,梦里长青苔。 门寂山相对,身闲鸟不猜。 客应嫌酒尽,花却为诗开。 莫下帘尤好,恐好云往来。
子曰:“师挚之始,《关雎》之乱,洋洋乎盈耳哉!”
子曰:“君子之于天下也,无适也,无莫也,义之与比。”
子曰:“人而不仁,如礼何?人而不仁,如乐何?”
子谓子产:“有君子之道四焉:其行己也恭,其事上也敬,其养民也惠,其使民也义。”
子曰:「禘自既灌而往者,吾不欲观之矣。」
子曰:“《关雎》,乐而不淫,哀而不伤。”
忘形雨笠烟蓑,知心牧唱樵歌。明月清风共我,闲人三个,从他今古消磨。
或谓孔子曰:“子奚不为政?”子曰:“《书》云:‘孝乎!惟孝,友于兄弟,施于有政。’是亦为政,奚其为为政?”
食不厌精,脍不厌细。食饐而餲,鱼馁而肉败,不食。色恶,不食。臭恶,不食。失饪,不食。不时,不食。割不正,不食。不得其酱,不食。肉虽多,不使胜食气。惟酒无量,不及乱。沽酒市脯不食。不撤姜食,不多食。
子曰:“圣人,吾不得而见之矣;得见君子者,斯可矣。” 子曰:“善人,吾不得而见之矣;得见有恒者,斯可矣。亡而为有,虚而为盈,约而为泰,难乎有恒矣。”
出门如宾,承事如祭。以是存之,敢有失坠,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。以是行之,与物皆春。胡世之人,恣己穷物。惟我所叟,谓彼奚恤。孰能歹是,敛焉厥躬。于墙于羹,仲尼子弓。内顺于家,外同于邦。无小无大,罔时怨恫。为仁之功,曰此其极,敬哉恕哉,永永无斁。
雁落平沙,烟笼寒水,古垒鸣笳声断。青山隐隐,败叶萧萧,天际暝鸦零乱。楼上黄昏,片帆千里归程,年华将晚。望碧云空暮,佳人何处,梦魂俱远。 忆旧游、邃馆朱扉,小园香径,尚想桃花人面。书盈锦轴,恨满金徽,难写寸心幽怨。两地离愁,一尊芳酒凄凉,危栏倚遍。尽迟留、凭仗西风,吹干泪眼。
【其一】 峥嵘赤云西,日脚下平地。 柴门鸟雀噪,归客千里至。 妻孥怪我在,惊定还拭泪。 世乱遭飘荡,生还偶然遂! 邻人满墙头,感叹亦歔欷。 夜阑更秉烛,相对如梦寐。 【其二】 晚岁迫偷生,还家少欢趣。 娇儿不离膝,畏我复却去。 忆昔好追凉,故绕池边树。 萧萧北风劲,抚事煎百虑。 赖知禾黍收,已觉糟床注。 如今足斟酌,且用慰迟暮。 【其三】 群鸡正乱叫,客至鸡斗争。 驱鸡上树木,始闻叩柴荆。 父老四五人,问我久远行。 手中各有携,倾榼浊复清。 苦辞酒味薄,黍地无人耕。 兵革既未息,儿童尽东征。 请为父老歌,艰难愧深情。 歌罢仰天叹,四座泪纵横。
古城阴,有官梅几许,红萼未宜簪。池面冰胶,墙腰雪老,云意还又沉沉。翠藤共、闲穿径竹,渐笑语、惊起卧沙禽。野老林泉,故王台榭,呼唤登临。 南去北来何事,荡湘云楚水,目极伤心。朱户粘鸡,金盘簇燕,空叹时序侵寻。记曾共、西楼雅集,想垂柳、还袅万丝金。待得归鞍到时,只怕春深。
禁门宫树月痕过,媚眼惟看宿鹭窠。 斜拔玉钗灯影畔,剔开红焰救飞蛾。
淡妆多态,更的的、频回眄睐。便认得琴心先许,欲绾合欢双带。记画堂、风月逢迎,轻颦浅笑娇无奈。向睡鸭炉边,翔鸳屏里,羞把香罗暗解。 自过了、烧灯后,都不见踏青挑菜。几回凭双燕,丁宁深意,往来却恨重帘碍。约何时再,正春浓酒困,人闲昼永无聊赖。厌厌睡起,犹有花梢日在。
散发披襟处,浮瓜沉李杯。涓涓流水细侵阶。凿个池儿,唤个月儿来。 画栋频摇动,红蕖尽倒开。斗匀红粉照香腮。有个人人,把做镜儿猜。
隋堤路,渐日晚、密霭生深树。阴阴淡月笼沙,还宿河桥深处。无情画舸,都不管、烟波隔南浦。等行人、醉拥重衾,载将离恨归去。 因思旧客京华,长偎傍疏林,小槛欢聚。冶叶倡条俱相识,仍惯见珠歌翠舞。如今向、渔村水驿,夜如岁、焚香独自语。有何人,念我无憀,梦魂凝想鸳侣。
暑雨初过爽气清,玉波荡漾画桥平。 穿帘小燕双双好,泛水闲鸥个个轻。
芃芃黍苗,阴雨膏之。悠悠南行,召伯劳之。 我任我辇,我车我牛。我行既集,盖云归哉。 我徒我御,我师我旅。我行既集,盖云归处。 肃肃谢功,召伯营之。烈烈征师,召伯成之。 原隰既平,泉流既清。召伯有成,王心则宁。
信彼南山,维禹甸之。畇畇原隰,曾孙田之。我疆我理,南东其亩。 上天同云,雨雪雰雰。益之以霡霂,既优既渥,既沾既足,生我百谷。 疆埸翼翼,黍稷彧彧。曾孙之穑,以为酒食。畀我尸宾,寿考万年。 中田有庐,疆埸有瓜。是剥是菹,献之皇祖。曾孙寿考,受天之祜。 祭以清酒,从以骍牡,享于祖考。执其鸾刀,以启其毛,取其血膋。 是烝是享,苾苾芬芬。祀事孔明,先祖是皇。报以介福。万寿无疆。
载见辟王,曰求厥章。 龙旗阳阳,和铃央央。 鞗革有鸧,休有烈光。 率见昭考,以孝以享。 以介眉寿,永言保之。 思皇多祜,烈文辟公。 绥以多福,俾缉熙于纯嘏。
噫嘻成王,既昭假尔。 率时农夫,播厥百谷。 骏发尔私,终三十里。 亦服尔耕,十千维耦。
大江来从万山中,山势尽与江流东。 钟山如龙独西上,欲破巨浪乘长风。 江山相雄不相让,形胜争夸天下壮。 秦皇空此瘗黄金,佳气葱葱至今王。 我怀郁塞何由开,酒酣走上城南台。 坐觉苍茫万古意,远自荒烟落日之中来。 石头城下涛声怒,武骑千群谁敢渡。 黄旗入洛竟何祥,铁锁横江未为固。 前三国,后六朝,草生宫阙何萧萧! 英雄乘时务割据,几度战血流寒潮。 我生幸逢圣人起南国,祸乱初平事休息, 从今四海永为家,不用长江限南北。
维清缉熙,文王之典。 肇禋,迄用有成,维周之祯。
彼都人士,狐裘黄黄。其容不改,出言有章。行归于周,万民所望。 彼都人士,台笠缁撮。彼君子女,绸直如发。我不见兮,我心不说。 彼都人士,充耳琇实。彼君子女,谓之尹吉。我不见兮,我心苑结。 彼都人士,垂带而厉。彼君子女,卷发如虿。我不见兮,言从之迈。 匪伊垂之,带则有余。匪伊卷之,发则有旟。我不见兮,云何盱矣。